从“帐”到“账”的演变
发布人: 日期:2009-09-24 00:00浏览次数:2873点赞次数:1
湛江开大,湛江开放大学,湛江市财政职业技术学校,湛江市广播电视大学,湛江电大,中专教育,中职教育,成人教育,成人大专,成人本科,官网,教育部电子注册,国际学历绿卡。湛江开放大学(湛江市广播电视大学)办学三十年来...
会计人员书写时,究竟该用“帐”字,还是“账”字,笔者时有疑惑,但往往一闪念就过去了,从未去深究,直到读了1940年代《会计丛报》讨论此事的几篇文章后,才认真作了点研究,以下就略述有关此字的讨论和演变过程。为便于今人阅读,只对有必要保留区别的“帳”等关键字仍沿用繁体,其余均以简体字摘抄。
1940年9月1日,潘士扬先生在《帳与賬》中提及,他查到辞源对“帳”的解释之三是“帳目也,详帳簿条”。而在“帳簿”条,辞源的解释是:“计簿也,古但称簿。(汉书食货志)‘多张空簿’,谓浮报帳目也,后世行政官之主计者,多登记供帳之事,故名帳簿,犹登记军仗之卤簿也,遂相沿谓日用之款目为帳。因帳字无会计之意,乃别造‘賬’字代之,故俗亦作‘賬簿’”。
从辞源的措辞可见,繁体“賬”字在当时属于别造字,出身不太纯正,是“俗”的用法。从当时的辞源貝部,也“找不出‘賬’字的踪影,其殆中国字典没有“賬”字吗?”。潘氏的意见是,用“帳”字没错:“我这篇文字的结论,就是这么一句话:我在会计养成所学得来之‘帳’字,并无错误。”在此之前,还有位黄文衮氏曾提倡用“丁長”字,以便于代表西方的丁式账,所以潘氏也在文中顺便评点一番:“今人亦曾有把‘帳目’的‘帳’字改为‘丁長’字的建议,大约也是因为帳字无会计意义,‘丁長’字之‘丁’,乃系复式簿记之总賬式。不过,我国文字,的确相当复杂,不一定每个字都能在表面上表示其意义。常闻人说,‘矮’字与‘射’字,应当互相对调,因为‘委矢’才是‘射’,‘寸身’才是矮的缘故。”
潘氏的文章引起李超凡的兴趣,觉得对这三字似有讨论之必要,1940年12月20日,李氏发表《与潘君谈帳賬与丁長》,对“帳”字持否定看法,因为它既没有会计意义,也不能表示现代货币的意义,“实属非驴非马”,但对于“賬”与“丁長”两字该用哪个为好,他没有明确表态:
“查‘帳’字用于会计上在字典之注释固然不错,但其已不切实用,论者早已阐明。盖字典之注释与史料之考据,俱非在新式簿记勃兴后注释与引证,乃系证之在旧式簿记采行之时也。正如倡‘丁長’字之黄文衮氏所云‘帳字仅为旧式簿记中所可沿用,新式簿记实不合用矣’。其次,‘賬’字,固然应加否认,但亦须知其有所由来,非尽如潘君之漠视。据经济史之考究,前人之制賬字,乃出于商品货币期中之渔猎时期所用之皮贝作交易媒介而为决定,故有从‘贝’旁,诚非偶然也。
至于‘丁長’字,据倡议者谓用以代‘帳’,乃谋适应记账之用,而使表示借贷平衡为合理。潘君则谓中国文字已相当复杂,无须每字均能在表面上表示其意义。固然,惟中国文字为世界进化最高,组织最有条理之字体,想已为一般人所公认,数年来,反迭见攻击者,比比皆然。显著者如北平中国文学家钱玄同先生之‘打倒方块字’之举,今之所谓前进分子倡‘中国文字拉丁化’之议。审其意,目的无非欲扫除文盲,以易易难而。余对此,因浅见未及睹此翻然大波,当不敢苟同。惟窃科学进步新陈代谢在所必然,若能按部就班,谋切实用以创文字或改革文字,余则以为合且当,如氟、氨、氖、氢、□等字之行,已早有先例,遑论‘丁長’字!
时任广西省会计长的张心澄,在读了上述两文后,称“我亦技痒,加入谈谈”,也发表了《帳賬丁長張之我见》,又引入了“張”字来使讨论复杂化,不愧为蔡元培先生门下弟子,此文充分展现张氏长于引经据典,丛横开合的学养。他首先论证了“張”与“帳”之间的假借关系,帳由張而来,“張簿因假借通用而成帳簿”,“今日会计上所用之帳字,乃从历史上来,相沿而用以至于今者也”,读来大长见识,今天的会计人,大约已无人具备如此深厚的文字功底了(文中的六书指象形、指示、会意、形声、转注、假借):
“帳字本非会计上之名词,尔雅释器云:‘帱谓之帳’,释名云:“帳,張也,張施于床上也”玉篇云:‘帷也,張也,帱也。’本是一种伸长而用于遮蔽之物,布帛类所制者,故从巾旁,我国之字,向称六书,而假借为六书之一种,即一字本非某意,假借之而为某意之用,故往往一字而有数意。古之所谓计帳,今之所谓帳簿之帳字,亦由假借而来,其本来之字,乃系“張”字。…
字为何须假借通用?一因事实日益加增,原有之字不足用以表示其意义,又不及造新字。故借用本有之字。二因写者一时忆及某字形象,姑写入一类似之字,犹如今之排字工人觅某字不得,姑以他字代之也。三因写者或传抄者之误写,犹如今之写别字白字,相沿积非成是,亦通用此字。至于借用某字,亦必彼此有关系,犹如不能向无关系之人借款也。其关系:一因音同或相联 二因形同或相似,三因意义相通也。張字借用帳字,即在此等条件之下。張为帳之平声,音近也;只偏旁不同,形似也;至于意义相通,则因东汉以前无纸,字皆书之于竹帛,会计之数字亦然,布帛类所制为遮蔽之物曰帳,数字书于帛类上,故亦借用帳字,称張为帳。
至于计物之数为何曰張?此乃渔猎时代所用之名词。…猎用弓箭射禽兽一次,则弓开張一次,如有十弓,则可同时張十次,故计弓之多寡,曰弓若干張。張罗取鸟兽,鸟兽投罗,则罗闭,应再張开一次,如有多罗,同时可張多次,故计罗之数,亦曰罗若干張,張罗取鱼,亦复如是。以此类推,凡物之数,多曰若干張,相沿以至于今,除称件称个外,称張者尚多。计数曰張,張簿因假借通用而成帳簿。
又張字不但为计数之称,又有陈设供張之意,用于此义,则应读为去声曰帳。…则張读帳,亦与帳音同矣。陈设供張之数,记录于簿,曰張簿。因音同形近意义相通,借用帳字。则今日会计上所用之帳字,乃从历史上来,相沿而用以至于今者也。”
随后,他从“考究字学”的观点分析,表达了对“賬”字的否定之意,即古代以贝为货币,却没有这个字,现代以金属为货币,干吗不用金長字?如果说“賬”字是从历史相沿而来的,“帳”字也是从历史相沿而来,而且字书上本来就有,还不如用“帳”字:
“至于賬字,字书未收,乃世俗所用,由張字而讹,以革新之眼光观之,及创造以应需要而言,此賬字当然可以通用。惟在考究字学之老儒观之,此賬字直是别字白字,应书写帳字为是。至于賬从贝旁,因古以贝为货币,其说固可通,但此字不用于以贝为货币之时,在不用贝而以金属为货币之时,则从用字以合于新式簿记之例,岂不应该改为金長乎?如仍用賬,则从历史相沿而来也,既从历史相沿而来,则帳字亦从历史相沿而来,一为字书所有,一为字书所无,又何如从字书之所有者之为愈耶?
帳字讹为賬,亦犹今两粤帳簿之簿字往往讹为部,谓此册籍乃登记帳目之部份,固未尝不可通,若如此说而积非成是,则簿字反为不通,与用賬字而摈斥帳字同。”
对于时人为合于丁式簿记而新创的“丁長”字,张氏也表示了反对的意见,理由是西式簿记进化后,丁式帐簿已经落伍,“丁長”字又该改用什么字;如果坚持说西方历史上有丁式簿,所以沿用此字,但考证西方簿记历史,最早也不是丁形的,也不该用此字,这是中华民国的字,与其从西洋历史用此字,还不如从本国历史用“帳”字;而且,如果强调
“丁長”字合于新式簿记,那么旧式簿记是不是可以还用“帳”字,又会产生判断的不便:
“丁長字合于新式簿记之用,因其用丁为偏旁,从丁形,表示丁字形之西式簿记,及借贷平衡之原理,殊不知新式簿记之中,复有新旧之别。簿记进化以来,丁形帳簿已成落伍之旧式,如分录帳用月日科目摘要总页借方贷方等栏,便于记录,已不见丁形矣。总帳用月日科目摘要分页借方贷方借或货差额等栏,亦不见丁形矣,…损益计算书用报告式者亦不见其平衡,则丁長字又应改何种形象,以求合于最新之簿已耶?倘他日簿记更有进步,则此字岂不随时与之俱变乎,如谓簿记听其进化,听其变更形式,而其最初为丁形,溯其历史,不妨永久用丁長以为表示。但余考西式簿记历史,最早尚非丁形,乃上借下贷者,若从其最早之历史,亦不应用丁長字也,此字乃中华民国之字,与其从西洋之历史而用丁長,又何如从本国之历史而用帳耶?
又丁長字合于新式簿记,则用旧式簿记者,是否仍用帳字?若然,则用此字之时,必先辨别其为新式旧式,不便孰甚。若均用丁長字,则旧式不能代表矣。”
他最后的结论还拿自己的姓幽了一默:
“就上研究所得,则帳賬丁長三字,以用帳字为较妥,然鄙人仍以为皆不甚妥。最好以鄙人之姓“張”字为最妥,因帳字乃久假不归,其本来面目为‘張’也。…非鄙人姓張,故主張用張字,因用之之理由甚充足,且系帳字还其本来面目也。唯相沿习用帳字已久,改用張字,反觉骇人听闻而已。”
今人又是如何看待此事的呢?顺手翻检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的新华字典,“帐”字有三个意思:①用布或其他材料做成的帷幕;②关于银钱财物出入的记载;③债务。字典在括号中并表明,在第②和第③种意思时,也可用“賬”。但有趣的是,与1940年时的辞源一样,在1980年的这本新华字典上,同样查不到简体的“账”字,也许与其繁体字“祖宗”一样,仍然属于“出身不正”而受主流字典的歧视。本文作者恰好是1980年入门会计的,现在回想起来,当时习见习用的好象都是“帐”字,“账”字可能还属于新华字典不认可的别字之类。可是,再找出在这一领域最权威的《企业会计制度2001》和《企业会计准则2006》来看,却已经都是用“账”字了。可见,仅仅二十年间,由“賬”字简写而来的“账”字,不但从无到有地产生了,还在现代会计界不知不觉的“只做不说”中,从“俗”地位开始,“积非成是”地取代“帐”字,占据了“正统”地位,中国文字的演变过程颇为有趣。